刘章看着裴鹤铭,眼里多了分笑意,依旧像从前那般语调轻缓的道:“是该如此做。那此事,便交给子容,待回了上京我会与父皇说清。”
说到这里,刘章忽而叹息几声:“往常我只是看在眼里,从未真正的踏进这条河中,如今双足已入内,反倒觉得幼时的无忧无虑如此难得,而那份自由,被皇权捆绑的没有喘息的机会。”
“殿下身为皇子,有些事不可能避开,倒不如早早做谋划,”裴鹤铭说到此处,顿了顿,抬眸,屋内的烛光在他漆黑的曈眸中跳跃,如一簇簇火。
他问:“殿下是否早已在谋划?”
这话,该如何回答?
刘章只是笑笑。
过了半晌才道:“我若说无欲无求你恐怕也不会信,反而显得虚情假意,倒不如坦坦荡荡的承认,是,我早有谋划,我和其他的皇子不同,很小便备尝冷眼,倘不是养在母后身边,也许很小就会夭折,帝王家的孩子,失去一个还有旁的,他们会为了父皇百年之后的位置极尽伪装,不瞒子容,这么些年,我也在伪装,只不过最初是为了活下去,现在却是为了……”
他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你知我喜好去市井,并非只是吃茶听曲,而是看一看晨曦里东华门前的食铺子开门营生后,热腾腾的第一锅面,充满了烟火气息,酒馆里喝的两颊通红与人分辨的落魄书生或是打一壶酒坐在檐下度了半日光阴的老翁,街边糖糕店里闹着娘亲去买糖糕的孩童,这一切切,都是他们的人生,无论是平凡的落魄的,便如棋子,落子后再艰难也要走下去。”
刘章的话让裴鹤铭心头一震,他沉声问:“殿下如今是决定做执棋子的人了?”
“是。”
没有丝毫犹豫,刘章笑着回答。
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无须遮掩,只要坦荡的承认就好,而面对昔日同窗,刘章也正做到了这点,他希望自己有幸真能走到那一日,要做的便是用人不疑。
“殿下可有想过,陛下对太子依旧很是器重,且太子并未犯下难以饶恕的大错,若说有,那便是当年古北口徐老将军与北狄之事,陛下既能不追究便说明日后只要太子行事规矩本分,便依然会是皇位的首要人选,”裴鹤铭从未猜测过帝王的心思,但幼年时听闻徐老将军鏖战的事迹,心内无比钦佩。
后来坊间多闻辱骂声,唯有一些知晓徐老将军秉性的人才会暗暗地为其谋不平。
裴鹤铭知晓景和十一年必然不是卷宗上记载的那般,可当着刘章的面,他无法说出。
“子容,你觉得大皇兄适合做皇帝吗?”
刘章问。
青年没有回应。
“我从未贬低过任何人,但在这一点上,可以坦荡的直面自己的心,一个帝王,要围绕民心,而不是私心,大皇兄是母后的孩子,我不做多评,但他与父皇是君臣,所行诸事便不得以私欲为重。”
刘章深藏在心里的野心此刻暴露出来,或者说,早在数年前,他便一点点的积累筹谋。
“倘若太子心存仁义,能守得住大昭呢?”裴鹤铭再次询问。
这一回,刘章目中的欲望渐渐平息,转而以一种极其平和的语气回道:“我必会尽心辅助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