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
朱红大门开启时,几缕刺眼的阳光刹那间映入殿中,照映得独孤皇后憔悴得脸更显得苍白。她眼角的几丝细纹似乎又微微长了些,直向着发鬓蜿蜒伸展,衬得她深邃的眼眸更加深不见底。
她一眼便看到了骄阳下跪地的陈柔言。
跪了许久,早已透支了这个少女的薄弱体力。饶是她意志不挠,骨子坚毅,此时也不禁心力交瘁。而见到了一身华服,端庄威严,将自己的母亲林姬以宫规处置的皇后娘娘,她黯淡的眸中不禁凛射出了几许如能蚀骨的寒意。
虽说早已知晓陈柔希与陈柔言一事,可此时独孤皇后也是第一次见到陈柔言,这个本该发落掖庭宫受尽苦楚的南陈罪妇,如今却是分享了皇帝恩宠的年轻少女!
妒意在独孤皇后疲惫的心中漫绕而起,如浓雾一般聚拢了心神,不禁让她有些胸口发闷,脸色也是愈发的阴沉下来。
那嬷嬷望见了陈柔言眼底的恨意,又见独孤皇后面色不善,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皇后,冷冷地望着陈柔言道:“见到皇后娘娘,怎么不知行礼问安?”
一丝戏谑敲上陈柔言秀气的嘴角,冷然的语气与这夏日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你这奴才难不成是眼瞎了么,看不见我还在跪着么?”
那罗虽是奴婢,可却是独孤皇后的陪嫁姑姑,在宫中的奴才中,位分与身份都是头一份儿的尊贵,便是连陛下都不曾责斥过半句。再加上她一副冷面,做事雷厉风行,心狠手辣,宫中谁敢招惹半分呢?如今陈柔言竟然如此与她说话,即便是她已年近五十,城府颇深,面上也不禁露了几分愠色,两条粗眉紧紧的蹙在了一起,道:“大胆奴才!”
“奴才?”不待那罗继续说下去,跪地的陈柔言已然轻轻低眸,冷笑出声,调笑道:“我是奴才,难道你还是主子不成?倒是不知,陛下何时纳你为妃了。”
陈柔言虽曾在南陈宫廷中受尽凌辱,可终归还是公主之尊。宣帝在时及其宠爱林姬,柔言自然也曾如柔希一般尊贵,皇家的高贵血脉早已注定了她尊贵的气质。如今虽然落魄,可训斥奴才,本就是一个出身皇家的公主生来便会做的事情!
她曾xing子冷淡,从不曾,更不屑于与一个奴才斤斤计较什么。可即便自己的母亲林姬再如何将自己推入水火之中,终究母女连心,血浓于水,面对着独孤皇后,她心中怎能没有恨意!
“你…”那罗又羞又气,满脸通红。
“那罗。”独孤皇后的嘴角微微一翘,轻轻摆了一摆手,示意她不要再继续争辩。
她讽刺一笑,拂了一拂自己凤袍的衣袖,并不直眼望着陈柔希:“本宫知道,你临川公主,是在为你的母妃求情。可这里可不是你们陈国的皇宫,而是我大隋的皇宫。”
“不错,”一丝苦笑溢上嘴角,然陈柔言尽力将其掩饰好,冷冷道:“我知道这里是大隋皇宫,而你是皇后娘娘。”
“不错,本宫既然身为皇后,自然是要好好掌管后宫的。所以你该明白,即便是陛下,也不能保住你的母妃。”独孤皇后并不打算留有余地,说罢便重新搭上那罗的手,准备离去。
“敢问皇后,”陈柔言错了一错膝盖,挺直了身子,挡住了独孤皇后的去路,朗声道:“我母妃到底犯了哪条宫规?若是皇后不能给我一个解释,恐怕并不能服众!”
“服众?”独孤皇后见她执意,倒也心中不慌,嘴角扬成恰到好处的弧度,望了望远处的风景,淡淡道:“你是以什么身份与本宫说话?是陈国公主,还是大隋宫妃?”
“我…”陈柔言一时语塞,苍白的面颊上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红。
大隋宫妃…这个称呼,恐怕会是她一生的耻辱!
陈柔言紧紧一咬下唇,硬声道:“陈国已灭,成王败寇,我自然不再是什么公主了。陛下并未赐我位分,若说是大隋宫妃,未免有些牵强。”
“不,”独孤皇后悠然望着地下唇红如血的少女,轻轻摇了摇头,“无论是否赐了位分,你既已是陛下的女人,自然算得大隋宫妃。既然是大隋宫妃,见到本宫,首先该称自己为嫔妾。”耻辱如噬心的虫蚁漫在心头,直叫陈柔言秀眉的额上沁出了几丝冷汗。然而为了林姬,她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要将自己的几颗银牙咬碎:“嫔妾参见皇后娘娘。还请娘娘赐教!”
独孤皇后阅人无数,自是一眼便看出了陈柔言的秉xing。陈柔言这般极有骨xing的女子,此刻竟向自己低声下气,定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念及此处,独孤皇后嘴角的冷笑不禁又轻轻扬起。